民间有个说法，耳聋命长。耳聋心静，眼瞎心明，我想是有一定道理的。只是奶奶的耳聋让我有些费解，心静和心明并不会产生任何经济效益，光自己的吃穿用度都需要钱，何况操持家庭和照顾孩子。奶奶的耳聋，却是能创造经济效益的一种“聋法”。

大概是在我读小学时，奶奶的听力就开始明显衰退，但是她身子骨十分硬朗，照顾起我们这些孙辈来不在话下。奶奶每天早起，都要用圆筒卷梳精心打理她烫卷的头发，她是个十分精神和讲究的老太太，每隔一段时间会在家烧几大壶热水，用在菜市场买来的黑色染发膏自己染黑头发，现在想起来真是十分麻烦，烧水得用煤球火，染发膏糊一手。好在奶奶精力充沛，上午每天雷打不动去各个超市搜罗物美价廉的新鲜食物，做饭、刷碗、收拾洗涤，下午还偶尔约上几个同龄麻友去搓几毛钱的麻将。正是这样一个精神利落的老太太，耳朵开始间接失聪了……

每逢周六，奶奶都会带着我上街，这正是我最初发现她耳朵开始听不清的时候。我非常喜欢吃青苹果，觉得这种翠绿明亮的水果色泽充满生命的活力，气味芬芳，酸涩中又带着一丝甜，不似多数水果的甜腻。经常我放学去奶奶家吃饭，她就像变戏法一样，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苹果，那神情里带着一种骄傲和调皮。现在想来，许多老人家都是这样，能带给孩子们一点点甜头，都是非常值得骄傲和开心的，而不是在意孩子们付出了什么，自己向他们索取了什么。奶奶牵着我的手走在街上，看到一个小贩在卖一车青苹果，我还没开口说要吃，奶奶就走上前去。

“苹果怎么卖的？”

“四块一斤。”

“哈？”

那人不耐烦地扯长嗓子喊：“4块！老人家！”

“……”奶奶低头挑拣苹果，没有搭理他。

我在心里嘀咕，奶奶到底听清楚了没有？上次卖破烂也是，那个人喊：“这些一共卖17块5。”喊得整个院子都要听到了，奶奶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，低头嘟囔像是在自顾自算价钱，那人最后泄气了，低沉地说了一句：“好吧好吧，老人家，你就20块卖掉可以吧？”这一句低沉的话奶奶倒是听得清清楚楚，当即抬头，干脆利落地说：“好。”

“能不能便宜点？”我揣摩到奶奶的意图，在旁边帮腔。

“你要就3块5一斤拿去。”

“好。”奶奶把刚刚低头挑出的几个苹果给他过秤。

那人接过苹果念叨：“就买这几个，我都没钱赚……”

奶奶买东西从来都是按时按量，从来没有食物在她手里被浪费掉。精明强干的奶奶，因为出身问题，没有读书，没有文凭，甚至从来没有过正式工作，她的钱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，她养育了这么多子孙，一餐一饭、一蔬一果，都是认真调算，总是用最少的钱，让大家吃到最丰富可口的食物。奶奶的耳朵，也是择机而聋，闹出过许多笑话。

大伯给奶奶配了个手机，我中午去吃饭时，看着她捏起铃声震耳的手机接通，“喂喂，好好”了几声，就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里，继续忙活，那口袋里的手机却执着地继续传出大伯跟她聊天的声音。

还有一次，爸爸带着奶奶和外婆去北京旅游，奶奶和外婆在长城下的小摊贩前用流利的赣西方言互相交流，那热情的小贩一直用一口流利地道的京腔普通话招徕生意，可是奶奶和外婆却用家乡土话越聊越大声，最后那个小贩只好更大声地吼：“Five dollars！OK？（5美元！好吗？）”爸爸在旁边看着憋了一肚子笑。

我可爱的奶奶如今已经不在了，逝者带来的悲痛，大概只有时间的流逝能减轻。而我们也终将老去，我是否能成为像奶奶一样可爱又可敬的老人呢？奶奶无疑是生活的强者，我只能为之努力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