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春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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伴随琴声游天下 袁小虎

文旅,于我而言,恰似一位极为亲密的挚友。我惊奇地发现,即便只是端坐一隅,拉起手中的二胡,亦能实现一场奇妙的神游天下之旅。

我拿一把二胡,缓缓拉动琴弓,悠悠的乐声便如潺潺流水般淌出。就在这一瞬间,岁月仿佛被无形之手拉伸,一直回溯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;记忆的丝线也被轻轻勾起,逐渐飘远,直至湘赣边界那座神秘的“老鸦岭”。多年来,我在二胡的世界里徜徉,演奏过数不清的曲子,而每一首曲子,都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路,引领我进入记忆深处。

最初接触的一批曲子,是像《东方红》这般的红色经典,采用5-2弦,音节简洁明了,音域契合大众,特别适合初学时的练习。《北京的金山上》,那是我学习二胡后演奏的第一首完整的歌曲。这首歌的结尾处,有着独特的“巴扎嘿”道白。初次拉奏时,我对这处的处理毫无头绪,经老师讲解,才明白此处无需拉奏,只需稍作停顿,因为它是歌曲中的特殊“道白”。尽管如此,在那道白之前的曲调,着实美妙动听。直至今日,那些灵动的音符依然时常在我脑海中回响,在我的二胡琴弦间欢快跳跃:“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,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,多么温暖,多么慈祥……”彼时,我一边拉着二胡,脑海中不禁生出疑问:北京的金山上究竟在何处?我听闻过“天安门”“中南海”“香山红叶”“故宫”,却从未听闻过“金山”。我向那些出差去过北京的人打听,得到的答案都是未曾见过,更未曾攀登过北京的金山。直到许久之后,我才知晓,在北京海淀区西部,距离颐和园西北2.5至3公里处,真有一座金山。站在金山之巅,整个海淀区尽收眼底,视野极为开阔。得知这一信息后,我心中暗自嘀咕:为何偏偏是“金山上光芒照四方”呢?若改为“天安门上光芒照四方”“中南海上光芒照四方”,岂不是更为贴切?“金山”二字,总让人感觉沾染了些许金钱的味道……因而,每当拉奏这首曲子时,我的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散,思索着一些看似与曲子关联不大,实则又紧密相连的事情……然而,即便如此,每一次拉奏,我都仿佛身临其境,真切地站在了北京的金山之上。

第二首曲子是《卖花姑娘》。这是朝鲜同名电影的主题曲。其曲调的显著特点是悲凉、哀伤。在当时,我们听惯了诸如“大海航行靠舵手”“太阳出来照四方”“公社是棵常青藤”等欢快、激昂、铿锵有力的曲子,骤然听闻这首《卖花姑娘》,心中难免觉得它属于那种消磨斗志的靡靡之音。于是,我尝试以喜庆的心情去演绎,试图拉出|56 55— —|12 33 — —|13 55— —|这样的旋律。然而,音节的固有特性决定了它难以呈现出喜庆、欢乐、铿锵、激昂的风格。无奈之下,我只能将其作为练习揉弦、慢弓技巧的素材。在不断练习的过程中,奇妙的事情发生了,我仿佛穿越国界,来到了朝鲜的土地上,感受着那里别样的风土人情。

第三首曲子是《天上布满星》。这首曲子蕴含着丰富的情感,既有叙述,又有哀伤,更有昂扬的斗志。看看歌词便能深切体会:“天上布满星,月牙儿亮晶晶,生产队里开大会,诉苦把怨伸。万恶的旧社会,穷人的血泪仇……”每当拉奏这些曲子时,手中的二胡就如同“微山湖上的土琵琶”,更像是老家亭子岭下那质朴的土二胡,琴弓上绷着的是苎麻,琴弦则是牛筋所制。尽管音量与音色远远比不上如今的专业二胡,但其所散发的喑哑与沉闷,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韵味,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。

第四首曲子是《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》。这首曲子诞生于全新的时代。此时,我的二胡也焕然一新,换上了钢弦,琴弓也采用了马尾材质,演奏时采用降B调“3-7”弦。曲子的情绪欢快热烈,不仅深深激励着听众,也让我自己热血沸腾,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力量。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喜悦与希望,带着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飘向远方。

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

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

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

……

第五首曲子是李谷一演唱的歌曲,那句“妹妹找哥泪花流”,都说带有台港风味,曾被误批为具有小资情调,会消弭人的意志。我印象最为深刻的第一首歌是《东方红》,其气势恢宏:“东方红,太阳升,中国出了个毛泽东。”第二首则是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,满是赞美之情:“大海航行靠舵手,万物生产靠太阳,雨露滋润禾苗壮,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,鱼儿离不开水呀,瓜儿离不开秧……”习惯了这些大气磅礴的歌曲后,初次听闻李谷一这种边喘气边歌唱的风格,总觉得有些嗲声嗲气,有时又觉得充满了偎偎依依的情感,那节奏并不像是因喘不过气而产生,反而是将我带入了一个全新的歌唱天地:“妹妹找哥泪花流,不见哥哥心忧愁……”我不禁暗自思忖,在战场上,怎能这般“哥哥妹妹”“鼻涕眼泪”呢?然而,奇妙的是,拉奏这首曲子时,我仿佛能够神游于那既有炮火纷飞,又饱含亲情的战场,感受着战争年代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波澜。

拉着琴,奏响一首首曲子,就这样神游走天下,是何等惬意之事啊!我由衷地喜爱拉着二胡曲子进行这奇妙的神游。我拉奏《松花江上》,眼前仿佛浮现出东北三省那广袤无垠的大地,数不尽的森林郁郁葱葱,满地的大豆与高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;拉奏《赛马》时,我仿佛瞬间置身于辽阔无边的草原,一匹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在草原上奔腾,马蹄扬起的尘土仿佛就在眼前;拉奏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》,我仿若来到了天山脚下,沙海腹地,尽情体味着那别具一格的独特风光;拉奏《天路》,我又仿佛踏上了青藏高原,真切地感受着交通便利后“山不再高,路不再远”的深刻变化;拉奏《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》,我仿佛已身处海南岛,尽管歌唱者李双江据说在演唱前从未到过海南岛,更未曾游览过万泉河,但他那饱含深情的演唱,“我爱五指山,我爱万泉河……”却毫无虚假之感,深深打动着每一位听众的心。

由此可见,并非一定要亲身抵达现场,才能拥有真挚的情感体验。就如同《岳阳楼记》的作者范仲淹,他并未亲临岳阳楼,可那篇文章却流传千古,为后人所传颂;当年无数的小学生,很多都未曾到过天安门。然而,他们满怀真情地歌唱“我爱北京天安门”,又有谁会怀疑他们的赤诚之心呢?

琴声悠悠,如诉如泣;思绪重重,飘向远方。我沉醉于拉二胡神游天下的美妙世界里,尽情畅游在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,感受着不同地域的独特风情,领略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音乐魅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