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春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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遥远的外公 邱 琳

外公离开我们已经27年了。我对他的思念从未停息过。

外公慈爱的模样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中。那是舅舅家正门对着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瓷板像,外公戴着冬天的宽檐帽,眉毛浓厚,眼神带着笑意。逢年过节,家人们都会给外公上一炷香,摆上新鲜水果,仿佛要告诉在另一个世界的他,过节了,大家没有忘记你。

我是外公第一个孙辈的孩子。外公对我极其宠爱,总是提前准备好水果罐头、炸好脆米筒,笑眯眯地等着我。到外面喝酒,有了发糕、米糖之类的零食,他都会好好装在铁罐子里留着给我吃。有一次,妈妈给家里买了一个削皮刀,我觉得很好玩,闹着要削皮,外公从园子里拔了一大堆萝卜让我削着玩。

外公喜欢种花。家门口的土坡上种了美人蕉、月季、芙蓉和木槿花。他定期施肥浇水插枝,悉心照顾,花开繁茂,成为附近的小小风景。外婆总喜欢复述我刚学走路时的一件趣事。我在院子的围栏里玩,自己一小点一小点地挪到月季旁边,小手探着探着就把花苞揪了下来。外婆看到笑着制止:“把你外公的花摘了,外公回来会打手手哦。”淘气的我哪肯罢手,鲜有落网的几个留在枝头。外公回来后,看到花苞散落一地,生气质问谁祸害了他的花。外婆回道:“问问你的宝贝外孙女。”外公一听气全消了,笑眯眯地抱起我转到了客厅。

外公有时候会从老家到我们家住几天。虽然路途不远,但也得转几次车,他还常常扛着一个蛇皮袋来,里面装满了自己种的粮食蔬菜。小时候我不吃饭了,妈妈一说这是外公种的,外公种粮食好辛苦之类的话,我就会勉强把碗里剩下的饭扒拉进嘴里。

外公外婆的家单独在一个坡上,离外公父亲的老宅大约有一公里远。这个房子是外公成家后另找地方建的。为什么不用老的宅基地,要离开族人另寻地方披荆斩棘重建房子呢?我模糊地听说,外公家在土改时被认定为地主成分,抄家后就没什么家底了。外公的父亲年轻时在黄埔军校学习过,后来被日本人抓去东北服苦役,回来后很年轻就去世了。年少的外公早早就扛起了家庭的重担,负责养活自己和弟弟。他靠着卖苦力把弟弟供到了高中毕业,甚至在帮助弟弟成家后还砍树卖粮帮扶着。这也成为外公外婆吵架的重要导火索。因为自家还有五个年幼的孩子要养,外婆的不满也是现实考量。

但世间的事情总是平衡的,吃亏未必是祸,得利未必是福。妈妈、姨妈和舅舅们从小看着外公辛苦,也会竭尽所能帮着分担农活。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帮扶,缺吃少穿的年月,有了好东西从来不会争抢,一口好吃的总是想着留给别人,家里吃饭,都是吃到最后的菜最多。

生活给外公出了很多难题,也练就了外公一身的本领。外公很会种田,同等条件下收成总比别人多一点。外公的背是弯的,这是长年累月的扁担压弯的。农忙的时候,一根扁担挑着两箩筐稻谷,得咬牙攒劲才能站立起来。从耕地、翻田,到播种、育苗、插秧,再到修水渠灌溉、收割、打稻、晒谷,都是极其辛苦的劳作。外公最多的时候种过七亩地。以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,有了在农村的经历后我才明白,这是一户种了两户的地呀,要付出的劳动也是双倍的。

外公会做很多小玩意儿。每次拿到这些手工作品我都很得意地在小伙伴面前炫耀。比起他们的纸飞机,外公用棕榈叶编的螳螂、蜈蚣高级多了。外公还懂些中药知识。小时候我总是莫名脚痛,经常痛得大哭,看了好多次医生都说不清楚什么原因,妈妈一度很操心。外公知道后,去寻了好多种草药想给我治病。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就是一种生长痛。外公寻草药的习惯也影响了外婆。记得2012年,妈妈带外婆去杭州看我,在之江校区的足球场,外婆找了半小时的草药,捧着一大把高兴地跟我说这种草药现在家里不好找,要带回去晒。

外公是村里的护路员。20世纪90年代的乡村,都是沙子石头路,晴天一身灰,雨天过后就会出现各种水坑,坑洼多的地方简直没处下脚。所以农闲时节,外公经常都在修路,往往吃过饭放下碗就扛着锄头出去了。因为修路没有多少经费买材料,他就自己收集,看到小石头就是宝,可以收起来填水坑。由于勤勉尽责,村里一直聘外公修路直到他去世。一条路修修补补,花了外公多少心血!村民至今记得他的好。

今年是外公去世的第28年,也是我的宝宝出生的第二年。宝宝还不会叫外公,但我像妈妈教我一样,教他唱“妈妈的爸爸叫外公”的歌谣。